冰帝笔记05
艾欧斯的一句话,让铂伊司明显地沉默了下来。
他说,他要保下那三个人。
理智上,铂伊司不赞成。
一者,心脏出现意外那天漆拉偏巧不在,而且据风音的消息,他一直在边陲小镇找着什么,可什么东西能比帝都大乱、使徒被下红讯还要重要呢?
二者,红讯三令五申要尽快动手,祭司的态度,实在过于着急了。
三者,六度王爵偏偏这个时候人间蒸发了。
还有那个新上任的一度王爵,铂伊司觉得,他极可能就是心脏里的那个人。可那人前几日还要与祭司同归于尽,今天却俯首称臣……
铂伊司隐隐的担忧,他来水源不过六七天,未窥始末,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很蹊跷,难保其中没有联系。
漆拉参与了多少、这一切是在针对谁,都不得而知。
水混的很,他并不想让艾欧斯去蹚。
艾欧斯毕竟是帝王,一旦救了人,就相当于插手魂术界,这是祭司绝对不会容忍的。从那一刻开始,只会步步凶险。
这些艾欧斯不是想不到,只是……
铂伊司微微蹙起了眉,他对漆拉谈不上信任,但艾欧斯信漆拉,日后这份信任一旦被祭司利用……
艾欧斯伸手在他皱起来的眉心揉了揉:“我不会惊动任何人的,他们发现不了我身份的。”
“你……”
“发不发现都一样啊。”
铂伊司被逗笑了,拉着他的手拽过来:
“能保住他们的也就那么一两个人,而且红讯已经下了,除了你谁愿意冒这种险?你觉得祭司会猜不到吗?”
“可,万事难两全,幽冥拖不了多久,等漆拉回来肯定来不及了。”
艾欧斯说的对,如果要救人,不掺和是肯定不可能的了。
铂伊司垂眸,修长的食指不自觉摩挲着杯沿。
如果一定要救的话……
或许,
瞒过所有人,也不是不可能。
“小艾,这事牵扯的肯定不止一个漆拉。如果你执意要救,那就要照我说的法子做。”
“什么方法?”
铂伊司眨了下眼:“能把你摘出来的方法。”
风源。
“被截下来了!?”
“是,陛下,一刻之前我们就开始散消息了,但被暗中截下来了,正在查这个人是谁。”
对付谣言最好的方法从不是解释和澄清,
而是,出现了另一个谣言。
西鲁芙为此计划周详,最后关头却出了问题。
她打算散出去的不是别的,正是祭司的真实身份,到时莫说已经集结的兵马,就是整个奥汀,也容不得白银祭司。
可现在……
西鲁芙蹙起了眉。
事已至此一定是有人走漏了风声,可知道这部分计划的没几个人。
铂伊司、索迩、法夜、伊赫洛斯。
仅四人而已。
索迩坚持要亲手了结古尔克,她拦了好些日子。既然今天免不了动手,她本想干脆将祭司引到绒花宫,也算成全索迩这个心愿。
但现在来看……
“糟了!”
西鲁芙脸色一变,瞬间掐紧丹蔻指甲,疾步出了大殿。
雪原。
此行虽说稳妥,却也难免不出意外,索迩将祭武留在了福泽镇。
此刻踩在雪地上,随着一步步靠近风火交界,他的疑心是越来越重。
“法夜,你的消息对吗?古尔克怎么会在……”
话音未落,两个深褐衣冠的人,就一步步从断崖旁走了出来。
“哟,两个都来了?”
索迩揉了揉手腕,笑:“正好,你们就一起上路吧。”
索迩黑色的衣袍在身后砰然张开,风刃的速度快到来不及反应,耳边却并没有预计之中穿透血肉的声音。
两个阵法由身后飞快扩展,很快凌空浮起,其上金光流转,眨眼间便叠加了两个阵法,细小的风刃围绕着阵法飞旋。
索迩震惊地回头,目光淬毒一般。
法夜竟然——
是祭司的人?!
古尔克抱臂:“今天要上路的是你,索迩。”
法夜沉默着不发一言,毫不在意索迩质问的目光,漫天风刃从金色纹路相交之处破空而出,从四周疯狂袭向索迩。
索迩微一眯眼,风刃即将碰到他的时候迅速转向:
“就凭你们三个,杀我?天方夜谭。”
“谁说只有他们?”
两个少年现身在石头上,凛冽的风声霎时呼啸着将索迩包裹起来,攻势凌厉。浩瀚的魂力从头顶罩下,不出片刻已经是浑身伤口,几欲将他逼至绝境。
索迩脸色煞白,白银祭司,怎么可能会在这里?
他们不是应该……
在风后那里吗?
那少年碰了碰巨石上的雪,自言自语:
“不过还要等一个人……想必快到了。”
还没等索迩细想,瞬间袭来片片气箭,他慌忙撑起气盾阻挡,耳边是呼啸而来的风声,脚下因那箭的力道蹭出两道雪痕,眼前也越来越模糊。
一道清亮的狼嚎,就在这个时候,唤回了他的神智。
下一刻,硕大的芬瑞尔狼龇露着凶狠的獠牙踏雪而至。
索迩立刻旋神腾空,他的身影在空中留下一道黑色弧线,金黄光芒霎时把他自己与祭司隔离开来。
古尔克随即像离弦弓箭般朝芬瑞尔狼冲了过去,只来得及在空中留下道道剪影。
另外四人却丝毫不受他们影响似的,伊赫洛斯半个身子护在西鲁芙身前,警惕地盯着眼前的人。
“我们的陛下总算现身了,我还真担心,你会扔着手下人不管。”
那少年木着脸摘下兜帽,毫无征兆地袭来——
天地间霎时风雪肆虐,伊赫洛斯气墙尚未凝成,西鲁芙便赶在她之前飞卷出去了万千风刃,每一道,都正冲少年的面门。
“我还没祭司大人你这么的,恬不知耻。”
“恬不知耻?”
似乎被扎中尾巴,少年凌空而起:
“以我的真实身份相要挟,要我交出魂术权力,这就不是恬不知耻了吗?”
双手抬起布下硕大的空气阵法:
“你所作所为桩桩件件要置我于死地,就不是恬不知耻了吗?”
天地黑暗阵法逆转,风暴裹着风刃疯狂席卷:
“西鲁芙,我今天就是死也要拉你垫背!”
伊赫洛斯守在西鲁芙身前,身上鲜血顺着伤口汩汩流出,依旧雕塑一般毫不动摇。
西鲁芙的目光移向那一抹银白:
“说的如此正义凌然,不过是要所有人为你所用。”
“顺你者昌,逆你者亡,我说的对吧?”
正说话间,数百道风刃裹着冰雪朝面门飞来,西鲁芙挥袖撑开气盾,铿铿锵锵的打在上边,带出一片刺眼的白光。
西鲁芙向一边推开伊赫洛斯,双手凌空按在阵法中心,巨幅魂力输出让她的瞳孔呈现出了浅浅的金色。
嘭——
魂阵尽数撕裂,碎片几乎化作实体穿破血肉。
福泽镇。
祭武手中的茶杯啪的摔了个粉碎。
麒零奇怪:“?”
爵印尖锐的刺疼疯了一般加重,几欲令人昏厥。祭武的脸色惨白如纸,立刻扔了东西往外跑。
“喂——!你怎么了——?”
风津道。
帕德尔也是脸色微变,挥手留下一道风音,匆忙离开。
索性雪原与风津道不远。
他赶到的一刻,一道透明屏障凭空出现,横立在伊赫洛斯背后,挡下了绝大部分攻击。
伊赫洛斯也是反应极快,持剑回首,毫不犹豫朝身后的古尔克刺去,抽空瞥了帕德尔一眼,又紧紧锁住西鲁芙。
“事情有变!”
帕德尔没有应声,只向伊赫洛斯漫不经心地点点头,一脚后撤一步,摆出战斗的姿态。
风源帝国的大天使,
铂伊司的路西法。
帕德尔的出现恰像天平上添加的砝码,却是将临近疯狂的祭司又推了一把。
逐渐发出尖锐嚎叫的少年,眸中似是带着黑色火焰:
“风后,你几次三番逼我,那就——”
他诡异一笑,苍白容颜有些扭曲,令人毛骨悚然:
“拉着你最看重的因德帝国,一同毁灭吧。”
电光火石间,只听得一声嘶吼,一团东西浑身包裹着火焰朝西鲁芙扑去——
西鲁芙本能地躲闪,飞快后退却尚未完全避开,左肩膀连血带肉撕扯下一大块,伤口周围全是被灼烧的黑色,雪白纱裙顷刻间被喷洒而出的鲜血染成了红色。
抬头看去,几只黑影闪过,四周充斥着血肉被烤焦的滋滋声音。
火势借风而涨,雪原地表拔地而起根根地刺和道道高墙。
索迩瞬间变了脸色:
“火源人——!?地源!怎么回事!”
火势凶猛飓风不断。
“……白银祭司!!你竟然勾结外敌!?”
西鲁芙拔高了声音,无论如何也没料到,被揭穿身份的白银祭司,竟然会如此疯狂,疯狂到只要可以覆灭皇室,甚至不惜让他国吞并因德!
少年惨白的脸缓缓开始被腐蚀,扭曲着的尖叫液体一点点渗出:
“水源没来人,真是可惜。不过也足够了。”
索迩几乎在同一瞬间打破高墙,硬生生截下了袭向帕德尔和伊赫洛斯的火舌:
“我顶着!快拦住!”
两个人反应也是极快,足尖轻点,风一般从索迩身边划过跃向半空。
身如飞燕、疾如迅雷。
在因德边界凭空撑起一道透明屏障,堪堪挡住来袭的地火两源几个王爵。
雪原之上,草木挨着火焰,熊熊燃烧化作焦木,风火交界,竟然一时化作地底熔炉,全然一副炼狱一般的模样。
火借风势席卷,索迩不得不束手束脚难以施展,他的眉头越皱越紧,手中魂器嗡嗡鸣响。
一把风刃猛地从法夜的爵印穿刺而过,顾不得喷洒到脸上的热血,索迩立刻退到峭壁之下握了握拳,事到如今,极乐净土能撑多久是多久。
他双目低垂开始了低低的吟唱。
几个风津猎人得到西鲁芙的示意,毫不犹豫重重护住索迩。
“现在自爆魂路,风后,我饶你一命。”
西鲁芙看看周围浴血的风爵,又看看白银祭司,终究抿了抿嘴,一时沉默了下来。
她血浸的纱裙被风吹起,站在断崖顶,看着脚下厮杀。
往日的神采凝固在脸上,众人的一次次交锋,如重锤敲击在太阳穴上。
“……饶?”
西鲁芙似是轻轻笑了下,只是一片轰然中,看不清她的表情,甚至听不清遥遥清浅的声音。
“向来只有我……饶别人的份。”
帕德尔向伊赫洛斯略一点头,一手接过屏障,撑开,紧抿着唇接替他,咬牙独自撑起结界。
巨大的结界一浪浪地吸食着汹涌精纯的魂力,一滴汗水滴从帕德尔的额头滑下,少年却依旧分毫不乱。
他不能退。
结界不能破。
否则这周遭城池,因德万里国土,寸草不留。
伊赫洛斯飞身而下站到西鲁芙身旁。他挥挥手,本被打散的风津猎人立刻聚集,立刻接替他向那道结界补充着魂力。
而他和芬瑞尔,一左一右,一人一狼,牢牢护住了西鲁芙。
被护在中间的女子安详的合上了眼睛。
她的面前,嘭的一声——
一条藏青蛟龙腾空而起,直冲云霄。
伴着一声怒吼,天地间霎时黯淡。
喷薄而出的气势可吞山河,众人生生被这股磅礴的魂力威压逼的身形不稳。
冰帝宫。
铂伊司凝神看向遥远的北方天际,黑压压的云层伴着闪电,翻滚不休。
艾欧斯走过来:“有问题?”
“西鲁芙都把蛟龙放出来了……”
铂伊司的眉宇间难得带上了一抹焦急,回过神,握住艾欧斯的手:
“小艾,我得尽快回因德了。亚斯蓝的祭司势力正盛,你切记,现在不能正面冲突。”
“我这里你不用担心,”
艾欧斯点头,又立刻拉住他补了一句,“……你小心。”
铂伊司莞尔一笑,在他唇上吻了吻:
“等我。”
因德雪原。
“什……什么东西……”
“啊啊——啊!”
一旁的人,红衣如火,眸色凌厉,一身凌云之势,冷眼旁观良久,他脸上终于多了几分诧异。
他手中随之幻化而出的,赫然是火源圣剑湮灭。
炎帝抿紧薄唇,喃喃道:
“风属性上古魂兽之首,蛟龙。”
蛟龙出,天下怖。
它竟然,
是风后的魂兽……
碧目青鬃,踏云而上。
加之西鲁芙的附灵,如入无人之境,一时间将地火的几个人绞杀殆尽。
蛟龙在云间挥洒驰骋如在平原,五爪染血,睥睨众生。
飓风将祭司的兜帽吹下,银灰色的衣袍猎猎作响,眸中带着暴虐的杀意腾空而起,用尽最后气力冲进云海之中。
炎帝向那个安详如同睡着般的人望了一眼:
“附灵么?好一个风后啊。”
他手中的剑,顷刻红光大盛,残影未留朝她劈去——
千钧一发之间,一道白影闪过。
还没来得及看清,他手中的剑就被一人生生徒手接下。
饶是如此,竟然是与砍在铁石一般无二,整个小臂都被震麻,周身压力也在同一个瞬间骤增。
那人月白轻裘,清贵温润。
只听得一声淡淡的声音:
“炎帝陛下日理万机,怎么亲自,造访因德了?”
他修长的五指死死攥住剑刃,细看之下,手心有一层极密的风盾护着,竟未曾伤及分毫。
那层气流同剑刃上细小赤炎的交锋之中,迸出一道道碎光。
湮灭流纹火光更胜之前,似是被牢牢钳制痛苦不堪,有了意识一般嗡鸣作响。
炎帝只是片刻,便认出了这个人的身份。
只是很奇怪,炎帝似乎并不急着做什么。
一双凤目里,目光凌厉极了,他上下打量了一会儿,问:
“人人皆道铂伊司从不问世事,现在又何苦掺和?”
“他人兵临因德,我不得不来。”
炎帝饶有兴趣:
“你确定要与我的整个国家为敌?”
“我向来不爱打杀争抢,却也从不惧怕威胁,这句话该这么问……”
铂伊司手上用力,猛地一拽,将彼此的距离登时拉近,眸底平淡的不分喜怒:
“炎帝,你确定,”
他看着眼前人火红的瞳孔,一字一顿,
“要让你的国家,与我为敌?”
炎帝若有所思,随即轻笑:“不,我改主意了。”
“风后,风一爵……你们因德很有意思。”
尖锐的嚎叫从云端直冲而下,几欲刺痛耳膜。
天地沉寂了一瞬,便是铺天盖地的疯狂。
铂伊司转过身来,一人傲临,金色阵法泛着莹莹白光,从他脚下凌空而起。帕德尔反应极快地配合着王爵手起刀落,结果了几个地爵的性命。
待完成这一切,帕德尔过度的魂力透支绞得他爵印生疼,正痛苦不堪,背后覆上的一只手便渡过来涓涓魂雾。
铂伊司复又朝伊赫洛斯的方向看了看,见他们无碍,才收回手。
西鲁芙睁眼,刚才同祭司一战的伤势,纷纷回到了她自己的身体上,伤口深可见骨。
只是她的神色却让人看不明白。
没有该有的如释重负,只剩疲倦,发自心底、掩盖不住的疲倦。
峭壁边的索迩已经是面色如土。
极乐净土需要大量魂力支撑,同对手实力更是成正比。
而今日他空间里的,可是白银祭司……
索迩还是第一次,撑了如此之久。
他回头看了一眼终于平静下来的土地,一口鲜血猛地喷出,整个人向后倒去。
铂伊司的手中立刻脱出一道气流,将他稳稳接住:
“帕德尔,带索迩去风津道。”
“是,王爵。”
“西鲁芙,你处理完这些事也来风津道吧,我有事要跟你说。”
“好。”
法夜和小古尔克已死,混在几十具尸体之中,不知躺在了什么地方。
西鲁芙曾经答应过索迩,以麒零的消息,保他与祭武完全无虞,可如今……
不过是她坐在高位之时,做了一个散布言论的冒险决策,却要用无数人命来作为代价。
她执掌帝位十几年,虽说惯见权谋,却从未见过真正的战场。
即便今日并非严格意义上的征战,即便她见到祭司的一瞬间就做好了准备,却仍然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心神震荡。
一具风津猎人的尸体横在路中央,西鲁芙迟疑了一瞬,凝出一道气流将它推开,继续向前走。
从前她拘泥朝政权谋,自身的实力让她从不屑去想那些朝中武将,怎么只是年轻时候上过几次沙场,便那般的趾高气扬。
直到亲眼看到成堆的尸首,直到今天,她一步一步亲自从血水里走出去,才懂那是白骨枕壁、青史书名的淬炼。
西鲁芙在断崖边,微扬着下巴,重新以一种高傲的姿态,回头看了一眼。
原本一片雪白的雪原,几乎全被鲜红的血液覆盖,低温之下变成了夺目的红色冰芒。
从今以后,有她在一天,这片国土便不允任何人侵犯。
她西鲁芙,
就是因德的神。
//这章好长我好累……
//对应到雾隐自传,时间已经到第三章啦!
//或许,征集下那条蛟龙的名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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